原来，这个怪物是条号称七星水怪鱼，它是公认最丑的生物，看到它就让人在感觉上会有莫名的恐惧。

由于病毒的侵害，它已经不成样子，无论形状和大小都大为改观，变得更加令人毛骨悚然。

这条水怪鱼足足有五米多长，生着一颗大大方方的头，参差不齐的牙齿异常锋利。它没长眼睛，但是有一些细细的波浪形长须环绕在嘴边。

那长须朝刘畅和阿巴斯两人的方向射过去，在静悄悄的空中向他们不停地舞动——突然，那怪物将身子探出水面，朝着他们扑过来了。

“淡水中不应该有这样的水怪鱼。”阿巴斯悄悄地说，“它到底是什么？”

刘畅摇摇头，“不知道。不过它肯定已经不是游戏中所设计的东西了。”他取下挎在肩头的长柄弓弩。

只听见弓弩咔嗒一声滑动到位，他迅速掏出了又粗又短的箭头，放到弓弩的槽沟里。

“那水怪鱼表皮上还有鳞片！”阿巴斯大声地提醒。

刘畅举起沉甸甸的弓弩，瞄准那条怪物，让身子慢慢旋转移动。阿巴斯刚才说得不错：那怪物灰白色的身体上确实散落着一片片不规则的金属薄片。“从表面上看，倒像是你的盔甲。”他对阿巴斯说道。

“天行者在给我们穿衣服时，他肯定是激活了病毒……”阿巴斯推测说。

“一定是这样，病毒使怪物发生了病变，长出了这层盔甲似的鳞片。”刘畅说出了他的推断。他拉动弯曲的扳机，弓弩发出了“嗖嗖”的弦声。那又短又粗的箭头夹带着破空之声，准确地射中了这个怪物的喉咙，碰在不规则的圆鳞片上，发出“铿锵”的响声。

受到了刺激，水怪嘴边的触须“忽”地一下直立起来了，口张得很大，露出了一排锋利的牙齿。

越过牙齿，刘畅甚至可以看见黑漆漆的喉管，后背的肌肉也隆起来了。

那怪物卷起身子，想一条警觉起来的蛇一样直立起来，整个身躯更犹如铁塔一般朝着刘畅和阿巴斯两人扑了过来。

“快跑！”刘畅喊着，把阿巴斯向一边儿推出去。

那怪物又重重地扑了过来、“轰隆”一声，扑到他们俩几秒钟前还站着的那个地方。

阿巴斯放出飞镖，他转动着身体，向那个怪物投射过去，飞镖恰好斜着划过怪物背上隆起的厚皮肉，又继续向上，在空中做弧形前进，又反转回来，阿巴斯伸手将它接住了。

怪物的嘴张得大大的，发出嘶哑的尖叫，全身猛烈地颤抖起伏着，甩着尾巴抽打绿树和灌木丛，使得枝叶散落得遍地都是。

刘畅迅速连发数箭，箭头“嗖嗖”地落到怪物身体两侧，那水怪鱼被刺痛了，便想拼命逃窜，正巧撞到一棵大榆树上，大树被碰倒了，它的根从泥土和石缝中被牵拉出来。

阿巴斯眼看大树倒下来，急忙转身躲开，树叶随着树枝像下雨一般刷刷地落到了他身上——接着两根粗树枝擦过他的后背，把他推倒在地上。一根又长又尖的树枝像利剑似地插人地面，差点划伤他的脸。阿巴斯挣扎着站立起来，忍着背上的疼痛赶紧躲开了。

幸亏有盔甲保护着，他没有遭到严重伤害。但是他觉得身上肯定落下了青一块紫一块的淤伤。

受伤的水怪鱼似乎受到了鼓舞，不再逃窜，而是转过身子向刘畅所在的方向步步逼近。

那水怪鱼愈爬愈近，头部不停地转来转去，嘴边的须摆来摆去，看样子是在试探着周围，从几十种气味中分辨出了浓浓的血腥味。它一起一伏地向前爬行，一头扎进倒下的大树当中，卷须在树叶和树枝中间来回舞动，想探测或识别异常情况，有一根须竟然舔到了躲在树背后的阿巴斯的脸上，从他面颊上扫过后，又触到了耳朵上，在皮肤上拖出又细又长的痕迹。

触觉感受到异常，这个怪物变得狂暴起来，它朝着那些碍事的树枝猛冲，牙齿“咔嚓咔嚓”地咬着，想拼死去捕捉阿巴斯。

阿巴斯刚想抽出宝剑，不料用力太猛，宝剑被拉斜了，别在剑鞘里拔不出来。那水怪鱼几乎够着了他的头顶，张牙舞爪地啃着周围的树木。阿巴斯知道，水怪鱼牙齿如钢铁一般坚硬，像几十把尖刀一样锋利，要是被它咬住，就算不死，也得是终身残疾。

不知什么时候，那些金属般的利齿又向他的两条腿逼近了。

“啊！”阿巴斯尖叫起来。

刘畅把最后一枝箭射了出去，正击中这个怪物高高隆起的后背，然而，这家伙却没有丝毫后退。刘畅将弓弩猛地甩在旁边，拔出刀子就朝着那个水怪鱼冲了过去。

“杰弗森先生，”他高声呼喊着，“救救我们！”在这个虚拟世界，他可没有外界那般的钢筋铁骨，他现在的感知和身体与一个普通玩家无异，他只能选择求救。

杰弗森·天行者坐在一排闪烁的监视器面前，感到情况紧急，失望又不安地按下了决定游戏终止的开关键。

但是，一点反应都没有。

他又按了一下开关键，然后试着用另一套指令关掉机器。然而，所有的指令都失灵不能用了。开关键毫无反应：看来病毒已经控制了全部程序。

杰弗森只能恐惧地望着，这时，水怪鱼咔嚓咔嚓地咬断树枝，穿过了与阿巴斯隔开的最后一道障碍。

阿巴斯听到了刘畅在呼喊“救命”，看到他正向怪物背后发起攻击，用尖刀刺它。

那水怪鱼的肉体被刺伤裂开了，刘畅飞快地向后倒退几步，“扑”地一下子跌倒在地上，躺在那里一动不动了。

杰弗森向前探出身子，关掉总开关，监视器上的图像消失了；他感到无能为力，更不忍心再看到以后发生的事情。

水怪鱼的金属牙齿终于咬断了最后一段树枝，将它嚼成了碎片。它的两根长须在阿巴斯脸上扫来扫去，掠过他那茂密的短发，发出讨厌的声响。

它黏糊糊地舔到了阿巴斯的金属盔甲，犹犹豫豫不敢再往前爬了，似乎想要区分出柔软的肉体和坚硬的盔甲之间有什么不同。有一根须甩到了阿巴斯眼前，他急忙用戴着手套的手抓住它猛地一拽。那水怪鱼痛苦地向后退去。

“原来，你也不是金刚不坏啊。”阿巴斯露出胜利的微笑。但是看到刘畅仍然躺在离怪物不远的地方，他脸上的笑容消失了。

过了一会儿，水怪鱼又张开了大口，向阿巴斯扑过去，锋利的牙齿穷凶极恶地朝他脸上撕咬。

突然间，似乎一切都停止了。

首先是万物失去了清晰度，那些细微之处变得朦胧起来，就像是影像失去了聚焦。各种颜色都走了样。许多色彩在更换，在消褪——褐色成了砂石色，深红成了粉红，黑的成了灰的。那怪物身上的颜色也陆陆续续地褪去，明快妖艳的花纹消失得无影无踪，只剩下一片又一片方“洞”。

这个可怕的水怪鱼心脏跳了一阵儿以后，终于被化解为一系列白线条儿和正方形、长方形的几何图形了。

最后，就连那些线条和几何图形也终于全部消失了。

不知过了多久，虚拟现实世界的整体结构颤抖起来，那些色彩失去了原先令人难以捉摸的明暗变化，立体感没有了，一切都呈现出二维平面状态。阿巴斯瞥了一下四周，似乎看到一行行的电脑程序滚动起来，颤抖着掠过空中消失了。

不久，这世界总算安定下来了。一切又变得清晰了，就像一个视力调节很差的人又找回了看清东西的焦距一样。

尤莉一个箭步跨到了刘畅身边，在他的面前弯腰低头致意。这姑娘微笑时的那双无精打采的黑眼睛给人一种不祥之感。

“你不用装死了，我来了！”她声音嘶哑地说。

“让我再死一会儿”刘畅睁开眼睛看了看尤莉，随即又闭上，他真的不想再搭理这个自以为是的女人。

看到刘畅摇摇晃晃地站起了身，蹒跚地走过来了，阿巴斯的内心不由得松了一口气，产生了一种解脱感。他摸摸自己的脸，仍然能感觉到那肮脏怪物触及他皮肤的情形，觉得恶心。

“你是怎么搞的？”阿巴斯声音颤抖地问道。

尤莉强作笑容，她一把拉住刘畅说道：“不要忘记，我是这个虚拟世界的一个部分，是电脑的部件。我就是机器，是我摧毁了一行行控制水怪鱼的游戏程序。”

“我不会因此而感谢你。”刘畅对尤莉的不辞而别和突然出现很是反感，自作主张和自以为是是一个集体的大忌，不管是谁，刘畅都不允许自己的队伍里出现这样的怪胎，即便这个人的本领通天，“这是第一次，我希望也是最后一次！”

尤莉的黑眼睛看上去就像脑袋上的两个黑洞，说话的声音更是毫无感情色彩，就像一阵山风刮过枯萎的树枝：“你别忘了是谁救了你们。是我摧毁了病毒，你们肯定知道，当信息从计算机内存中删去时，不能与正确信息一起删除，它在有些程序当中还有记载，这就是机器如何重现消除文件的原理。我输入删掉程序时，往往再重复输入一次，这样就消灭得彻底、干净，确保水怪鱼不再卷土重来。”

“这究竟是怎么回事？”阿巴斯迷惑不解地追问，“你怎么和电脑进行对话呢？”

“我思考过这件事。在这个虚拟现实世界中，我能使自己的想法化为现实。”她双臂张开，仰起脸朝着天空，“在这个世界上，我就是神！”她狂热地喊道。

阿巴斯匆匆朝刘畅瞥了一眼，刘畅也看出了她惊奇的神态，便轻轻点了点头。

他知道现在的尤莉神志并不完全清醒。

黑夜城堡，恐怖而险恶。

他们三个人披荆斩棘，穿过森林，登上了光秃秃的山峰，整个村落尽收眼底，远处的城堡也显露在他们眼前，几十幢尖塔和塔楼高耸入云，在暴风雨前夕浓重乌云的映衬之下永远是黑压压的一片，巍巍耸立。

“它看上去还真有点儿吓人。”阿巴斯心有余悸地说。

“的确是这样，”刘畅表示赞同，他回过头问尤莉：“你觉得怎样？”尤莉脸色苍白，抬起头来看着城堡。“我只看到了一行行的程序代码。”她冷淡地说完后，便走开了。阿巴斯用手遮着眼睛，又观望起来。

刘畅和阿巴斯两人在试图修改游戏的时候，才发现这是想像力极为丰富的开发者创造出世上最恐怖的堡垒：那湿淋淋的黑石墙上长满一片又一片的苔藓，生锈的大铁门、破烂陈旧的塔楼，还有野草丛生的沟壑。

“怎么会是这样”阿巴斯用非常微小的声音说着，几乎是在自言自语，“真太奇怪了。”

刘畅抓起阿巴斯的手，想拽他离开。

“不是城堡变了，”他说，“而是游戏变了。既然知道游戏感染了病毒，那就要用另外的眼光来看待这个城堡。”

阿巴斯打了个冷战，他的金属盔甲咯吱作响。

“我们还一定要进去吗？”他问刘畅，他可不知道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。

“那些患虚拟现实昏睡病的人都到过这个城堡，那个元凶杀手肯定在此处。我们一定要勇敢地对付它，战胜它——而且，希望能识别出这些病毒的血统或类别。”刘畅却信心十足且滔滔不绝地没完没了。

“要知道这病毒还异常活跃啊。”阿巴斯提醒他。

“我没有忘记。”他诡秘地一笑，转过身向前方招呼尤莉，“过来，让我们在一起奋战，坚持到底。”

他们所走的道路几乎像山中的小径一样崎岖不平，所以三人不得不躲躲闪闪，仔细地迈好每一步，小心翼翼地爬过布满岩石的路面。而尤莉却很平稳地行走在小路上，双眼总是在目不转睛地盯着城方向。

尤莉指着路边一棵歪歪扭扭的大树，说道：“经过那个路标时，闪电和霹雳会开始发作。”她提醒阿巴斯和刘畅。

尤莉在前面领路，但是，当她经过那路标时，闪电霹雳并没有发作。

阿巴斯在那棵大树跟前停下来，“她真有点儿奇特……”他说。

刘畅点了点头。

“非常奇怪，”他直起了腰，接着说，“看看咱们经过时会发生什么。”说罢，迈开大步要走过那棵大树。

轰隆隆的雷声沉闷地在空中响起来了。闪电在远处出现，照得大树忽而银光闪闪，忽而漆黑一片。

“这样看来，程序至少还没有完全被破坏掉。”刘畅说罢，沿着那条小路走下去。

“三……四……五，”他数着隆隆的炸雷声，“到了。”他又开始数起来，然后停下了。又一阵雷声闪电发作，掠过天空，响起了雷鸣，闪电紧紧跟上，划过了夜空。

空中骤然间弥漫着一股臭氧的气味，接着是一声巨大的炸雷，几乎就在他们头顶，一道参差不齐的利剑似的闪电在他们的右侧劈下来，将他们连同周围的大小石块一起照得通明。刘畅听到被风卷起的砂石咋咋地落在阿巴斯的盔甲上面。

大事不好了！

刘畅停下了脚步，一种可怕的不祥之兆突然闪过他的脑际：阿巴斯穿的是金属盔甲！

他飞也似地跑起来，企图赶在霹雳划过天空之前抢救出阿巴斯。他向阿巴斯发出警告，但是，那呼喊声却被淹没在震耳欲聋的雷电噪声之中。

他赶上去轻轻触了一下阿巴斯的后背，金属盔甲的电击力使他肩膀以下整个胳膊都变得麻木疼痛，失去了知觉。他让阿巴斯把胳膊和腿伸直，趴在地上滚了过去。这时候，第二道锯齿利剑似的霹雳又在阿巴斯刚才站着的地方划过，一瞬间搅得地上狼烟四起，混乱不堪。

刘畅想站立起来，但是他那受伤的胳膊不听使唤，他又一次跌倒在地上。巨雷声又响起来了，刘畅眼睁睁地看着第三道锯齿闪电又朝着阿巴斯击过来，他却无能为力。

杰弗森正坐在一排恢复了图像的大屏幕和监视器面前，手指灵活地在键盘上敲来敲去，他尽上最后的努力想改变或影响游戏程序。

他有种可怕的预感，下一次闪电将会“杀死”阿巴斯，使他染上虚拟现实昏睡病。他可以让他马上脱离虚拟现实游戏境界，把他拉出来，但是，这是无可奈何的最后一搏，也存在着难以想像的巨大冒险——因为在走出游戏时，如果遇到闪电雷击，他也可能陷于昏迷状态——不过，这至少可以给他一线逃生的机会。

如果闪电击中了他，他就没有丝毫成功的希望了。

他把手伸向那根红色电缆，这电缆把阿巴斯和虚拟现实控制台连接在一起。如果在最后一道闪电击中阿巴斯之前，他还无法控制游戏的走向，他只能强行中断阿巴斯与程序的连接。

就在这时候，一个冰冷的金属枪口抵在了他的脖子后面。

“不许动！”声音严峻而无情地从身后响起。

杰弗森扭头一看，只见几个警察站在他的身后。其中一个警官正手持着枪，抵住他的脑袋。“如果我不把他拉出游戏，他就会陷人昏迷之中。”杰弗森恳求。

“好啊。”那个警官面无表情地说，“他也该死。”说罢，便用枪抵着杰弗森回到椅子上坐下，然后守在他身后，急切地盯着屏幕。

屏幕上面，云层中的闪电也孕育完毕，拖着长长的尾巴疾驰而来，向下猛冲了过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