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咆哮的霹雳闪电几乎就落在阿巴斯的身上炸裂后，突然消失在耀眼的电火花中了。阿巴斯的金属盔甲被烤得火辣辣的，发出“沙沙”的响声。那金属的破裂声渐渐弱下来，过了一会儿，变成了金属“乒乒”的爆碎声。

一瞬间，冷汗从杰弗森的头上刷刷地流了下来，整个身体几乎瘫软地坐在那个简陋的座椅上。在最后的一个瞬间，他还是成功地控制了闪电的着落点。

尤莉大步跨过来，双手捂着嘴。

她低下头看到二人正蜷缩在地上，不耐烦地摇了摇头：“我还以为你们是世上最出色的游戏专家呢。没有我，现在你们还不是得躺在虚拟现实昏迷中。”眼中的不屑之色，没有丝毫的掩饰。

“是你救了我的命。”阿巴斯说完后，正想再道谢，却被她阻止了。

“是我停下电脑时钟，争取了时间，分解开那些一行又一行的代码，这是用来控制最后一道闪电的——就这样，我把它摧毁了。”她郑重地说完之后，转过身就走了。

刘畅扶着阿巴斯站立起来，他们俩的身体都颤抖得厉害，几乎很难站稳了。

“你还好吗？”刘畅关切地问道。

“浑身都疼。我敢打赌，等我苏醒回到现实世界以后，身上肯定伤痕累累了。”阿巴斯强作笑容，可是却笑不出来。他转过头来望着尤莉的背影，说道：“这是她第二次来救我的命了。”

刘畅点了点头，他眯眼睛，也转过身来寻找尤莉。

“但是，假如她在虚拟世界果真这么有威力，为什么她不能隔离病毒，甚至消灭那些病毒呢？”阿巴斯有点纳闷。

刘畅点了点头，说：“从技术上来讲，几乎没有任何东西能够阻止她。她当然是相当强大的。”

“她简直就像是在跟我们做游戏。”阿巴斯小声说道。

“这是为什么？”刘畅问道，“她真的是和我们一样想要摧毁病毒吗？我总觉得事情好像没那么简单。”他抬起头来看着天空，迷茫地大声喊起来，“杰弗森，我知道你能听到我在说什么。你和尤莉为什么从未想过要亲手铲除这些病毒？为什么你明明知道我们俩无能为力，还要让我们进人这个虚拟世界？”

阿巴斯紧紧握着刘畅的手臂，劝他说：“他不可能回答你。”

“我知道。但是，等我走出这个虚拟世界回到真实世界以后，一定要去亲自问问他。”他用手指着城堡方向，尤莉正大步流星地朝那里走去。

“赶快，我们需要和她在一起，她是我们在这里能幸存的惟一希望。”阿巴斯说。

刘畅没再说话，只是微笑着摇摇头，然后跟了上去。

以此同时，在现实世界，警官用扁平的怪形状手枪对准了杰弗森，“告诉我发生的一切！为什么闪电没有击中那个人？”他的心中，是多么希望这俩混蛋能够被雷劈死！

这个矮矮的胖老头用手挠了挠头发稀疏的头顶，目光在一个屏幕和另一个屏幕之间来回移动，“我的女儿也在虚拟现实世界里面，和他们俩在一起。然而，她不是通过戴手套和护目镜和游戏界面相连，而是直接紧插在电脑上面，她本人实际上已经成为计算机的部件。电脑所能够做到的，她几乎全部都能够完成。”他瞟了一眼警官，说道：“你能够听得见她：是她停止了游戏，就在霹雳闪电爆发的一瞬间，她制止闪电击中那个人。”

警官失望地摇了摇头。这时，别在他衣领上的那个微型无线电响起来了，对方在询问最新情况，他默然不理，没有回答。

杰弗森从屏幕前侧过身来，问道：“你们为什么痛恨他们？”

警官一脸严肃，竭力控制住感情，他认真地说：“我讨厌他们，更讨厌他们现在这个样子。”

“他们只不过是些游戏玩家罢了。”杰弗森不服气地反驳他。

警官转过脸来朝着屏幕，看着刘畅他们俩正跟在尤莉后面穿过城堡的两道大门。他随后转过身来，又看到这三个人正躺他身后的窄小金属台上纹丝不动，那微妙的表情倒使杰弗森警觉了，于是杰弗森继续滔滔不绝地讲起来。

“为什么你们要通缉他们？他们从来没有制作过违法的事。”杰弗森突然伸出拇指点着屏幕，“这个游戏受到了病毒破坏。他们在游戏当中，是想识别病毒并将它们隔离开。一旦了解到使人感染虚拟现实昏迷病的原因，他们就会努力扭转或纠正游戏效果。如果他们是在犯罪的话，就不会那么做了……”

警官激烈地摇着头，根本不想听杰弗森的解释，固执地说：“他们就是在犯罪！”

“你怎么知道？”

“他们的打扮很怪异。”警官坦白直率地说出来，“奇装异服就能证明他们有罪、就证明他们有不可告人的罪恶要掩盖。”

“他们是两个天才，对游戏程序有独到见解的天才。”杰弗森抿了抿嘴唇，对于这种仅凭长相和穿着就给人下判断的警官做法，很是无语，实在也是无法反驳，因为，他需要的仅是借口而不是事实。但他现在又不能置之不理，毕竟这二人对他来说很重要---至少现在很重要！只能硬着头皮替二人辩解。不过，他发现警官正睁大眼睛看着自己，像是突然认出了什么，立即沉默下来，哑口无言了。

艾迪警官紧盯着他：“我认识你，你就是那个天行者！”

杰弗森也没有否认，否认也没用，他知道，只有对方觉得你是，你就必须是，不是也是，何况自己也真是：“我曾经用过那个名字。”

警官迟缓地点了点头，他只是没想到对方居然连一句辩解都没有，打乱了他在肚子里早已经滚瓜烂熟的说辞：“你也曾是个游戏研制专家！”

“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。”

“就是像你这样的人，”他朝屏幕仰了仰头，“像他们那样的人，把我妻子杀害了。”

杰弗森转过身看着这位警官。警官表情冷酷，他的嘴唇绷得很紧，眼睛眯成了两条长缝儿，那只拿着枪的手开始颤抖起来，杰弗森看到他气得将拳头握得紧紧的，脸色霎白。

“那时我们结婚还不到一年，”警官板着脸说。

他的眼睛却紧紧盯在屏幕上面。现在，刘畅他们俩正在穿过城堡幽暗的通道。往事浮现在警官的眼前，“她非常喜欢玩电子游戏，简直被迷住了。她经常连续好几个钟头待在虚拟现实之中。她玩游戏玩得上了瘾，等到我发现时，已经太迟了。”他战栗着倒吸了一口气，继续往下讲，“医生和心理学家们为这种病状起了个怪名字‘索菲亚综合症’。但是，在街头上，人们叫他们‘游戏狂人’，我妻子就是一个这样的游戏狂人。”

“后来怎么样了？”杰弗森看到警官陷入了沉默，接着追问下去。

“我接到命令外出几天，具体来说，也就七天，去调查一艘运输游戏物质的星舰被劫持事件”他痛苦地回忆着，说道，“回来后，就发现妻子接通了虚拟现实游戏的控制台----她死了。”

“怎么回事？”杰弗森诧异地问道。

“医生告诉我说，他们认为是由于毫无休止地玩游戏造成的，她整整玩了七天七夜！忘记了吃、忘记了喝，也不睡觉----最后，身体各种功能都衰竭了。她----把自己饿死了！”他又一次望着屏幕，眼睛睁得圆圆的，注视着上面，那眼神儿发疯似地闪烁发光，“她曾经对《圣殿》入了迷，不论白天黑夜，她把每一点可利用的时间都花在游戏上，甚至觉得就连吃饭和睡觉都是浪费时间！就是他，就是那个游戏公司，就是那俩双胞胎兄妹。。。。。。共同设计制作的这该死、该下地狱的游戏。。。。。”说着，好像发觉了有什么不对的地方，再一次转身观察那躺在金属床的三个人。

“这不是他们的过错……”杰弗森分辩说。但是，警官脸上的表情却使他欲言又止。

“就是他们的错！”警官放弃了分辨哪个男孩才是双胞胎的哥哥或者弟弟，因为没有一个与妹妹在长相上存在相似。但这并没有影响他把心中的愤懑发泄出来，“他们制作了游戏——是游戏害死了她。所以我发誓，一定要摧毁他们！”这位警官又一次转过身来，看着那沉睡的躯体，举起了扁平怪异的手枪，不过，对准的不是刘畅，却是尤莉，然后，又把枪口缓缓移向了阿巴斯----他把这两个人当成了罪魁祸首的双胞胎兄妹，“我跟踪妹妹很久了，今天，哥哥终于出现了！只是没想到，她不但有一个哥哥，还有一个弟弟。”

这个突然的变化，让杰弗森呆立了很久没明白这个被痛苦蒙蔽理智的警官的意思。

“你想要干什么？”杰弗森追问道，

“我要为她报仇！”艾迪厉声厉色地说。

“不管怎么说，你的爱人在这款游戏里还保留了她的印记，她现在可是游戏里的一串代码。她的人不在了，可是你依旧保留她的影像，你甚至还可以与她互相交流。就算你想复活她，也不是没有可能，当你找到合适的载体，让她在游戏中的记忆下载到这个载体上，这样，也许你还可以得到你妻子的复制品。”

艾迪伸直了胳膊，先用枪指着阿巴斯，后来又指着杰弗森，他的脸色苍白而且毫无表情：“复制品？”这个名词是多么的冷酷而滑稽，复制人在现实中曾经比比皆是，充满了社会的各个阶层。他们就是由有机物构成的机器，连人都算不上。

有的星球，对有机人专门制定了法律，‘人证’就是专门针对他们的，别说人权，他们连豢养的狗啊、猫啊都不如，因为，宠物也有办‘证’权，他们什么证都没有！

他的妻子真的用这种方式复活，除非一辈子呆在家里不出门，因为，她只要出门，结局只有一个----被送往回收站！

这时，从外面金属走廊里传来了一阵阵骚动声，叫喊声和脚步声发出的回音连续不断，有更多的警察涌上来了。

没办法了，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拖延时间，这个叫艾迪的警官，总不能当着大家的面公报私仇吧。拿定主意，杰弗森整理了一下衣袖，“你现在就是杀掉他们也毫无意义！”这位游戏制作大师怜悯地说，“你的妻子已经仙逝了，就别让她的灵魂再受到侮辱了----她的死，与任何人都无关，我想，其中的罪魁祸首应该是你吧。”

“胡说！”艾迪怒目圆睁，“你要是再胡说，你的罪名将增加一条----倒提鸡腿罪。”

“蒙对了！？”杰弗森心中狂喜，哪里还管什么罪名，马上故作深沉地说：“你认识她的时候、或者说在你们结婚的时侯，我想你一定知道她是一个游戏狂人----现在的人，不游戏，他们能干什么呢。就算他们现在不玩游戏，也一定是为玩游戏做准备的路上。”杰弗森尽力放缓语气，指望着其他警察能及时赶到。他知道游戏到了一个关键时刻，他不能冒险扔下刘畅他们不管。

艾迪说：“在我们结婚之前，我妻子从来没有玩过这种虚拟现实游戏。”

“好啊，那么你告诉我，是什么使她对此感兴趣的？”杰弗森大声问道，“是什么改变了她？她是怎么进入游戏当中的？大概是你带回家让她玩儿的吧？你告诉我，她死的时候你不在家。而且，她已经死了一个星期，你才回来。在那一周时间里，你肯定应该与家人联系——至少该虚拟接触一次吧？千万别跟我说什么工作忙之类的话。”

艾迪围着杰弗森转来转去，他眼睛冒着怒火，举起了枪威胁他，但是，神色却不像刚才那样的理直气壮了，眼神也有些游离。

“但是，你没有。”杰弗森知道自己的话接触到事件的重点，也缓和下来，低声说，“你将你的妻子一个人孤独地留在家里。别说温暖的拥抱，就是一个暧昧的眼神你都舍不得送去一个。如果这些你做过的话，那你就会发现问题。

也许，就是由于你一直不回家，才使你妻子玩起了虚拟现实游戏。大概就是因为她对自己丈夫的工作感兴趣，所以才开始参与虚拟现实游戏的。也许……”

“住口！”艾迪叫道，“够了！”

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之后，有十二个身穿黑制服的警察端着枪，冲进了屋子。他们见到艾迪，都愣住了。艾迪背对着他们，只有杰弗森能看出他眼里闪着泪花儿。

艾迪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：“一切都在控制之中。要严密守住，封锁这一地区，不许任何人随便进进出出。”这个老人说的没错，他老婆并不是死于虚拟世界，从单红现在还在虚拟世界这一点，他就知道，老人的话没有欺骗他。单红的悲剧是她过分的沉迷在虚拟世界，在游戏中，即使有人要将她带出来，她却选择了拒绝。她是自己把现实世界的身体给活活地饿死了。

“总部正在要我们的报告，长官。”一个警察上前敬了个军礼，大声报告。

“我准备好以后，就会向他们报告。”艾迪厉声道，“现在你们离开这里。”

那警察打了一个敬礼后离开了。

屋子里只剩下艾迪和杰弗森两个人。

“我以前也曾有妻子，”杰弗森的声音非常和蔼。他的目光扫视过艾迪，看着在金属床上依然纹丝不动的尤莉，轻声说，“她的名字叫帕忒希娅·艾克，一个出色的游戏玩家。她帮助我开发了许多一流的虚拟现实游戏。但是，她也是受到游戏困扰的人之一，患上了一种虚拟现实昏睡症。就是医生如今称之为‘索菲亚综合症’。

当时，在游戏当中有个错误，她就死在虚拟现实里——而在这个世界里，她陷入了昏迷之中永远不可能醒来。那是我亲手制作的一个游戏。”他痛苦地说下去，“你能想像得出，自己创造的游戏却杀死了自己心爱的人的悲剧吗？”他停了下来，然后点了点头，说：“是的，我想你能够。”他深深地吸了口气，又继续接着说，“我先是失去了妻子，后来，又被指控制造非法游戏，没有几天的功夫，我便失去了一切。”他抬起了头，看着他女儿，“不错，几乎是一切。”

“我从来未听说过，一点儿也不知道。”艾迪轻轻地说。

“我也不认识你的妻子。”杰弗森转身指向屏幕，说，“不要指责他们俩，除了自己，他们无可指责。”

艾迪看着杰弗森沉默了好大一会儿。最后，他把手枪装进了皮套儿。他们一声不吭，在寂静之中，两个人同时转向了屏幕。